大腦陳年臭蟲如何影響你我生活

雖然人類大腦不盡完美，但卻是已知世界中最複雜的一種裝置。而且我們身為單一個體或整個社會群體的意義，不只是由大腦驚人的能力來定義，最終也受到大腦的瑕疵與局限所影響。仔細想想就知道，記憶有時不可信賴，也會有所偏頗；好一點的情況下，只是讓我們忘了名字與數字，但嚴重時，目擊者出了差錯的證詞就會讓無罪者的一生斷送在監獄中。

這些現象所產生的結果就是，我們自認為理性的決定往往並非如此。簡單地說，大腦天生就有適合的工作項目與不擅長的事務。不幸的是，連要區分眼前的任務是屬於哪一類都屬於大腦的弱項，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對大腦臭蟲（brain's bugs）掌握我們生活的程度仍一無所知。

電腦臭蟲偶爾會產生嚴重的後果，像程式撰寫不當可能會讓病人在進行癌症治療時接收到大量致命的輻射線。大腦臭蟲的影響也一樣地廣泛：從簡單的假象、討人厭的記憶問題到非理性的決定都有，這些大腦臭蟲所造成的後果可能無害，但也可能會產生致命的危機。

DNA中用來建構人類大腦的指令十萬年來從未更新

在演化組裝設計過程所產生的結果中，人類當然不是唯一會因為大腦臭蟲而面臨死亡的動物。你也許曾觀察到一隻蛾因飛向燈泡或燭火而死亡。難以觸及的月光是飛蛾夜間飛行的指引，但是接觸得到的燈火卻致命地搗亂了牠們的內建導航系統。我們也知道，面對汽車快速接近的臭鼬會趴在地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身、抬起尾巴向汽車放出臭氣。就像許多人類大腦臭蟲一樣，某些動物現在生活的世界，原非牠們演化所適用的環境，於是就造成了這樣的錯誤。

在飛蛾與臭鼬族群中，會撲火與會被車輾死者繁衍的數量相較於無此問題者會來得少，所以蛾與臭鼬族群的大腦臭蟲最終會有所導正。但是進行設計的演化過程，卻是惡名昭彰地極為緩慢，所以產生了瑕疪。讓生物不會誤食某些有毒黃海參的最原始演化策略，就是讓那些誤食黃海參的動物生病或死亡，那麼會誤食黃海參的動物後代就會減少。這個過程可能要花費幾萬世代才會定型，而且萬一海參變色了，此過程又要重新來過。演化對於本身過程緩慢這個問題最明智的解決辦法就是學習：許多動物在首次咬到有毒獵物後，就知道要避免再度誤食，或者更好的方法是，觀察媽媽的取食習慣就能知道何為安全可食用的食物。「學習」讓動物能夠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去適應環境，但只能達到某個程度而已。就像飛蛾仍會撲火或是臭鼬仍堅持要在車子前面釋放臭氣一樣，許多行為相當沒有彈性，因為這些行為已經固定在大腦迴路之中。也因為演化過程過於緩慢，所以包括人類在內的許多動物，目前正在運作的都是一套我們會覺得古老到難以置信的神經運作系統。

雖然以電腦來類比神經系統可能會有些誤導的情況，不過要瞭解我所說的神經操作系統，運用電腦來類比的方式還是派得上用場。電腦所要執行的任務就是發揮自身軟硬體的功能；電腦硬體指的就是晶片與硬碟這類實體零件，而軟體就是指儲存在硬體內的程式或指令。我們可以把電腦的操作系統想成軟體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它不但是提供電腦整體功能最簡要設定的主程式，也是運作大量附加程式的主力。不過當我們談到神經系統時，其軟體與硬體的分界再怎麼樣還是模糊難定。我很想將神經元與突觸當做硬體，因為它們是大腦的實體部分，但每個神經元與突觸也都各自擁有來自先天與後天塑成的特質。當人類進行學習時，神經元與突觸會產生變化，其特質接續就會主導我們的個性與行為，這就是大腦所執行的程式。所以神經元與突觸也同時是大腦的軟體。

電腦與人腦間更適當的比喻法，是將電腦硬體與操作系統比擬成包含如何建構人腦指示的基因編碼程式。電腦中的硬體與操作系統是電腦的固定實體，這部分原本就被設計成無法簡單與經常性地進行改變。同樣地，引導神經系統發展與運作的基因藍圖也幾乎是固定不變。神經操作系統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每件事情，從額葉皮質的大致尺寸到主導經驗如何形塑幾十億神經元與幾兆突觸的特質都包括在內。編寫在我們DNA中的既定指示，也掌控著人類心智較為無形的特質，像是我們喜歡性愛、不喜歡指甲刮黑板的聲音等等。人類神經操作系統確保我們都能擁有相同的基本欲望與情緒。演化必須提供能與這些欲望及情緒一致的認知配方，像是：在恐懼感與好奇心中取得平衡、對於理性與非理性決定間有所取捨、權衡自私與利人行為的輕重，還有建立某些難以理解又經常變化的啟發探索方式來融合情愛、嫉妒、友誼和信任等等。恐懼感與好奇心間的最佳平衡是什麼？在整個演化過程中，好奇心驅動生物探索新環境的欲望與產生適應新環境的能力，而恐懼感保護動物免於進入一個最好避免探索的可怕世界。為了在不可預測的多變世界中處理各式各樣未來會遇到的場景，演化面對的是一項得讓各種欲望與行為獲得平衡的艱鉅任務。執行這個任務的結果並非產生一個固定的平衡情況，而是打造出一組可以讓環境改變我們天性的規範。因為我們智人（Homo sapiens，指的是相較於已絕種之原始尼安德塔人﹝Neanderthal﹞的現代人）目前掌控地球，所以看起來演化似乎賦與人類一個極利於生存與繁衍的操作系統。

但今日我們所居住的是初代智人所不能理解的世界。隨著時間的過去，身為一個物種的我們，從沒有名字與數字的世界來到大量仰賴名字與數字的世界、從一個以取得食物為優先考量的世界來到了食物過剩可能造成嚴重健康問題的世界、從一個只能以超自然力量「解釋」未知事物的時代來到了多數事物都能經由科學解釋的世界。然而，我們使用的依然是本質相同的同一套神經系統。雖然人類並非居住在原先設定的時間與空間中，但寫在我們DNA中用來建構大腦的那組指令還是跟十萬年前一樣。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對於人類為自己建立出的數位化、無掠食者、大量含糖、充斥特殊效果、充滿抗生素、媒體充斥且人口稠密的世界中，由演化建立的神經操作系統究竟能適應到什麼樣的程度？

大腦臭蟲影響的範圍從對人類生活無害，到會產生嚴重後果的各種情況皆有。大腦關聯結構造成了錯誤的記憶，也讓政治人物與廠商容易左右我們的行為與信仰。人類笨拙的數字能力與不正確的時間感，讓我們容易做出不明智的財務決定、也造成了不健康且不環保的政策。人類容易對非我族類害怕的天性會混亂我們所做的決定，影響到的不只是要把票投給哪位候選人，甚至連發動戰爭與否也包括在內。人類生性似乎就有迷信超自然力量的傾向，這種情況常會壓制大腦較理性的區域，有時就會造成悲慘後果。

這些大腦臭蟲在某些情況中明顯可見；不過在多數情況下，大腦並不會放大這些缺陷。就像父母小心翼翼地過濾自家小孩可能接收到的資訊一樣，大腦也會編審進入我們心智的的許多資訊。如同你的大腦可能會剔除上個句子中多出來的那個「的」一樣，人類常常不知道掌握自己決定與行為的那些任意且非理性的因素。藉由探討大腦瑕疵，我們更可以激發自我的天生能力與瞭解自我缺點，好讓我們能加以改善。探索人類認知極限與心智盲點也是人類追求自我認知的簡單作法。因為西班牙卓越神經學家拉蒙卡哈（Santiago Ramon y Cajal）曾說過：「只要大腦仍是個謎團，那麼其所反映出的大腦構造，也依然是個謎團。」（本文摘錄整理自《大腦有問題？！修訂版》前言，商周出版提供）

圖片來源_商周出版

 書名  大腦有問題?!──大腦瑕疵如何影響你我的生活（修訂版）

汀．布諾曼諾（Dean Buonomano）／著；蕭秀姍、黎敏中／譯

商周出版

定價：420元

 作者簡介 

汀．布諾曼諾（Dean Buonomano）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神經生理學暨心理學教授，以及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大腦研究所研究員。他的研究曾獲得美國國家衞生研究（the 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與國家科學基金會（the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的贊助。圖片來源_Dean Buonoma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