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米蘭昆德拉在三十多年前說,左派的問題,是有一個實現不了的夢想,右派的問題,則是連夢想都沒有。

2011年的今天,我們面對的似乎是一個倒轉的情勢:儘管空洞模糊、耗費龐大,右翼份子忙著炮製各式各樣的夢想,在不同的節慶當中販賣,左翼份子卻是連夢想都提不出來,占領了街頭,除了相互取暖以外,最重要的主張,讀來竟像是希望「恢復舊制」。

共產主義社會「各盡其能,各取所需」的夢想,一度是左翼份子的烏托之邦、應許之地,但是在前共產國家垮臺後,已成為在市場經濟裡最沒有市場賣相的社會制度。後冷戰的人類社會,市場消費主義加上民主體制,被一些學者吹捧為「未必沒有缺點,但是卻是人類想得到最好的」社會型態,因而也將會是人類社會的最終型態。

這種想法當然有它太天真、乃至愚騃的一面。把天然資源的耗竭與浩劫納入考慮,當下的消費主義生活形態就不可能是永續的:美式民主的運作方式,至少崛起中的中國就不承認其具有普世的絕對價值。但是在三年前的金融危機與此波的歐債危機之前,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模式沒有受到根本性的挑戰。

即使是最有反思性格的研究者或是評論家,在探討臺灣社會的諸般問題的時候,大概也很難不寫上幾次「歐美日社會如何如何,所以臺灣應該如何如何」這種句型。會這樣寫的人不全然出自買辦心態,而是如果我們期待這個社會變得更好,參考我們心目中做得更理想的社會是怎麼做的,應該是很順理成章的一件事。

當前我們所面對的世界,卻是一個參考體系崩解的世界。過去看起來那樣聰明、那樣光鮮亮麗的華爾街金童,現在被看穿手腳,原來只是靠金融體系的漏洞獲取暴利,而且這樣的漏洞還有許多是他們自己挖掘出來的;二十多年前的車諾比核災,我們還能說是後進國人為的偶發事件,但是今年的311核災,卻是發生在我們過去認定最注重安全、最謹小慎微的日本;以往我們認為最照顧人民生活、有著最悠閒浪漫生活模式的歐洲國家,竟然和我們聽慣了的買名牌包刷爆信用卡的卡債族沒什麼兩樣。

在未來可見的數年間,我們面對的將是一個財務去槓桿,國家沒福利,人們沒夢想的世界。過去我們認為最快速賺錢的行業(不管是科技或金融)、最便宜的發電方式、或是最值得想望的社會都一一在我們面前土崩瓦解。「求生存」變成是當下國家施政、個人生涯發展、甚至是競選口號最重要的主軸。而那些仍堅持要販賣夢想的,我們也不能怪那些夢想是那樣的蒼白無顏色、空泛沒有內容,因為這樣一個令人惶惶不安,不知何去何從的世界,要安然入睡都已那樣困難,又該如何討論夢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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