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國職棒季後賽正打得火熱,平常被轉播機會比較少的球隊,像是紅人、巨人、費城人等等,這幾天密集地在臺灣螢光幕亮相。

費城人隊的一壘手豪爾(Ryan Howard)雖然是一等一的強打,近幾年的全壘打數量都在三十支以上,但是每次我在電視上看到豪爾走上打擊區,總覺得他的長相實在相當不討喜。豪爾有著常見的扁扁塌塌的大鼻子,和我們一般認知下的英挺帥氣有很大的距離。

我這樣描述我對豪爾長相的「感覺」,如果身在美國,可能就是相當危險的「政治不正確」了,會被批判用白人的美學觀點,硬套在黑人的身體特徵上頭。我們這個時代的主流論述,是要承認各個種族、乃至個人都有他與眾不同、獨樹一格的美。黑人的美,要用黑人的標準才能體現。

在理智上,這種對於「多元文化與價值」的尊重,我百分之百贊同,但是要落實到我們的生活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我們要接受並承認每個人都有獨一無二的美,等於就是要放棄美的「位階性」──比例、曲線、大小、膚色全然沒有好或不好,割捨個人主觀的好惡判斷── 一切都只是不一樣而已。

問題在於,如果我們不能說白人的白皮膚、金頭髮、大胸部或是翹臀部,是要比深膚色、短捲髮、小胸部或是扁平的屁股來得美的(或是從有色人種的角度來看,倒過來也行),那我們又是拿什麼標準來判斷,說林志玲長得要比慧慈、如花來得美呢?為何前者是一種隱性的、不可言說禁忌,後者卻又是我們肆意取笑的「常識」呢?

我之所以甘冒大不韙,政治不正確地說黑人的扁鼻子不好看,是因為我很難對這樣的矛盾處之泰然:文化政治上的普世平等主義,以及我們對美的超越性追求,是否與如何能共存?

過去我們總認為,資本主義社會最難以解決的困境,是「自由」與「平等」之間的兩難抉擇。這樣的兩難當然不容易化解,但是好歹它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選項,要不自由多一點,要不平等多一些,透過民主機制的選擇,就會構成不同型態與樣貌的社會。

平等與美的選擇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如果你覺得黃金比例是美的,那非黃金比例就是比較不美的,沒有一種介於兩者之間的東西。美是純粹的、美是絕對的,美當然也是涉及個人主觀判斷的。如果你相信林志玲是臺灣最美的女生,依這樣的標準,當然你的心目中也會有不美的女生。只是這樣的「不美」,可能是還說得出口的,但是當我們涉及到「美的政治」──跟種族、階級等議題相關的時候,美與不美,又變成了不能說的秘密。

沒有了美的普世性,我們早已習以為常的價值體系就崩潰了(熱情擁抱這樣的潰堤的人會說,這樣迂腐、壓迫性的價值體系早該崩潰了);美是絕對的,就一定有些人比較美,另外一些比較不美,不管這樣的界線是種族、胖瘦、或是男與女。平等與美的選擇,是我們這個時代,最難面對的抉擇。

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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