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的幻想

在全世界風起雲湧已有一段時日的「占領華爾街」運動，從一開始的目標含混不清，逐步也發展出「99％的人，再也無法容忍另外1％的貪婪與腐化」的主軸。

作為一個運動口號，這99％的訴求，聽來十分響亮又能鼓動人心，算是非常成功的運動策略。

但是在我們現今的世界中，這99％的說法，卻與真實社會的運作有很大的落差。最簡單的事實是，如果99％的人已然墜入貧窮的深淵，那麼根本無需討論革命是否會發生，因為革命應該已然發生。這就好像我們可以設想一種狀況：雖然道路規則是規定汽車靠右行駛，但是如果有99％的車子已經是靠左前進，那麼剩下的那1％再怎麼主張交通規則應該是如何如何云云，也將是無關宏旨的一件事了。

關於財富分配，或許真的是那百分之一的權力菁英制訂了規則，掠奪了社會多數資源與財富。現今在華爾街發生的一切，就是這樣景況的具體寫照。只不過，財富分配的狀況，並不等同於人們的心理狀態。這就好比買彩券，能得到頭彩的人，連百分之一都不到，而且他們所獲得的彩金，說穿了其實是直接來自於其他人的口袋。但是大家並不對這些人心存怨懟，相反地，會買彩券的人心理想的是，有朝一日我也要成為中獎的那個人。

是的，有朝一日我也要成為那中獎的人，正是問題的癥結之所在。真正聚斂鉅額財富的可能是那1％的人，但是也想成為那一趴之人的，可能超過那剩下99％之中的半數。華爾街的貪婪為何幾乎不可能嚇阻？因為華爾街的貪婪，是諸多擁有金融資產者貪婪加總的結果。

在我們這個時代，不管你的財富多寡，把錢藏在自家床底下，不，已經不再是理財保守與否的問題，在媒體上很有可能還被再現為民智未開、愚昧昏聵的象徵。我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資產要交給金融「專業」處理，就如同生病要找醫生，訴訟要找律師一般。因此，除非我們願意自認愚騃，否則各式金融機構繼續管理這個世界的龐大財富勢不可免。換句話說，金融家的權柄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而這些金融家永遠可以說，我們不過是在為眾人的財富謀求最大福利而已。

當我們自己將權力交給了這1％的人，卻又認為我們只要革了這百分之一的人的命，我們就可以改變這個我們參與其中的社會，這不可能不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99％ vs. 1％的口號聽來很動人，卻與我們的社會需要的真實改變有很大的距離。我們對於專業機構的過度信任與依賴、對於財富的追求不知底線何在，恐怕才更是問題的核心所在。如果我們想要根本上改變這一點，我們得不再輕易繳出我們的權力，對於財富的追求有全然不同於以往的觀點，而這需要革命的，絕對不只是那百分之一的貪婪與腐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