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等之資

每年大學、高中入學考試一放榜，媒體總是不能免俗地報導了榜首、資優生們的讀書、應考之道，讓天資不若這些人聰穎的學子們，也能有為者亦若是一番。聰明才智出眾者，從小到大都會是鎂光燈的焦點，這在所有的社會中皆然。

學業成績很不怎麼樣的小孩，在我們這個時代，以公益、關懷弱勢之名，偶爾可能也會得到一些關愛的眼神。真正最無人理會的，應該是哪些中等之資、不好也不壞的學生。不單是在學校，以出生序來看，排行中間的小孩，通常也是最容易被父母忽略的族群，他們既不像長子／女，承擔了初為人父母者的滿心期待與熱情，也不像幼子／女，經常有年長父母的溺愛與對青春的眷顧。

現在我自己到了四十上下的年紀，我才漸漸體會到自己很幸運，從小到大的求學過程，既不是太會唸書，也不是很不會唸書。在我們的教育體制中，很不會唸書的小孩，會被打壓到很沒有自信，一路書都念太好的人，又背負了人生必須一直很成功的包袱，過得其實很辛苦。

中等之資的人不是目光關注的焦點，所以他們可以活得更自在，人生可以有更多選擇。就拿大學入學考試來說吧，那些有能力考全國前三百名內的考生，有幾個能有不填醫學系、電機系的勇氣與自由？就算他們內心有這樣的想法，往往也很難抵擋父母的期待乃至整個家族榮光的包袱。但是那些成績還過得去，卻也不特別突出的高中生，反而可以更自由自在地選擇他們想念的科系。

經常被忽略之人，往往可以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特別是創新、沒有人走過的路。美國科技史學家法蘭克薩洛威（Frank Sulloway）寫過一本名著叫《天生反骨》（Born to Rebel），這書的大意是說，家中排行老大的小孩，因為從小就承擔了父母的期待，甚至自願非自願性地要繼承家業，因此多半會用保守而權威式的態度來看待世界，因此他們可能很有成就，卻無法成為改變世界、或是很有創造力的人。

但是老二或是排行中間的小孩就不同了，他們如果還是循規蹈矩，跟父母或是兄長走一樣的路、做一樣的行業，不但得不到關愛的眼神，可能也沒有家業可以繼承。走「正常」的路，對老二是很沒搞頭的。所以老二通常「天生反骨」，他們可能很叛逆，故意要和上一代唱反調，也因此成長的過程可能得一路跌跌撞撞，自行摸索。但是薩洛威的歷史性考察發現，史上許多重要的發明與發現，都是在家中排行老二之人的傑作，他們是改變歷史的推進器，其重要性遠在家中老大之上。

太過傑出、成長過程一路順遂的人，因為他們在既定的、現有的遊戲規則中是優勝者、是既得利益者，他們也就不會有太大的動機去改變遊戲規則。但是在我們這個時代，遊戲規則變化快速，社會價值變得更加多元，具有天生反骨、自由開放心靈、能夠挑戰既定規範的「老二精神」，將會越發顯其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