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大學教授蔣為文批作家黃春明無恥事件發生迄今,已過了兩、三周的時間。從一開始輿論一面倒地支持黃春明先生,漸次地也出現一些為蔣為文教授講講話的聲音。

就我所見,這些為蔣為文講話的立論主要有三類。其一是說,即使蔣為文講的是激進言論,也是言論自由的一部分,應該被尊重。其二是說,蔣為文推廣臺語文的努力應該被肯定,不該全盤否定其用心。其三則是說,黃春明同樣也口出惡言,不該雙重標準。

這幾種說法,套用到這個事件,我總覺得有幾分怪異,我來一一說明。首先,是言論自由。言論自由的真意,是說我們各種不同的意見都可以充分被表達,但是這並不等同於各種意見都應該肯定、不應該被譴責。尊重自由,不表示我們應該放棄價值的判斷。

這是什麼意思呢?讓我們來看最近的一個例子。丹麥導演拉斯馮提爾,日前在坎城影展的記者會上,說了一句「我是納粹」的玩笑話,立刻引來全球的同聲批判。發表納粹言論除了在德國是違法行為以外,在絕大多數國家應該都是言論自由保障的範圍。但是這並不表示,拉斯馮提爾講這樣的話是合宜的,我們也很難想像,這時候如果有人跳出來說,這是言論自由保障的範圍(這可能一點也沒錯),這樣的主張究竟有何意義?

我們批評拉斯馮提爾的言論,是因為這樣的言論背後的價值是不能被肯定的。蔣為文批黃春明的事件,在我看來也是同樣的道理──一個為臺灣文學與文化貢獻如此卓越的作家,如果可以因為他不使用臺文書寫、或是對臺文書寫有不同意見,就被批評為無恥,而我們就只是以言論自由之名輕易放過,我們的社會就是一個是非不分、價值觀混淆的社會。

再來談辛苦開發臺語文的問題。1887年,一位波蘭眼科醫師柴門霍夫(Ludwig Lazarus Zamenhof)花了十年的時間創了所謂的「世界語」(Esperanto)。這世界語跟臺語文一樣,有宏大的文化目標──用以促進世界和平與國際了解。世界語是地球上唯一被人當成母語的人造語言,全世界大概有1,000個母語使用者。但是就「促進世界和平與國際了解」的目標來說,世界語當然是失敗的──新增一個小眾語言,當然只是讓分歧的世界更加分歧而已,正好與世界語的目標背道而馳。

柴門霍夫如果猶然在世,他應該也會為他的苦心孤詣未能得到應有之重視而哀怨不已。所有為一個更好的世界而付出的努力,我們當然都可以加以肯定,但是如果他進而起而指控我們不肯為遠大的文化目標而學習世界語,恐怕真正要跪地求饒的是我們這些每天為稻梁謀的凡夫俗子:有一個政治正確的目標,我們就有義務得學習一種新語文的話,大概我們當中的多數人,一輩子都擺脫不了上語言補習班的夢魘。

至於說黃春明一樣出言不遜,這或許也是事實,但是我們應該反問,如果對於不公不義之事保持沈默等於成為共犯,我們又如何能期待當事人保持沈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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