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長期以來在國際間被打壓,再加上小國島民的生存危機感格外迫切,讓臺灣人對於得到他國之人的「認可」,有著莫名的強烈渴求。

陳震遠等人「自己的論文自己審」事件,要不是先經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洛杉磯時報等「國際媒體」大幅披露,恐怕最終也將只是學術圈中茶壺裡的風暴,不會在社會上得到這麼大的關注,甚至導致部長級人物黯然下臺。

弔詭的是,這國際矚目的醜聞,正也是為了爭取所謂的「國際競爭力」而起。過去十年間,臺灣的高等教育的首要目標,被定位為要打造國際一流的頂尖大學。我們的高教資源分配,也以大學能否晉升國際一流為指標,這當中最為國人所知的,就是五年五百億的預算大餅由特定的幾所大學瓜分。

國際一流要怎麼衡量?我們相信所謂的世界大學排名。世界大學是怎麼排名,搞這套東西的人在方法上略有差異,但主要是看大學在論文發表數上的表現。老外搞這套東西當然不可能顧及以不同語文發表的著作,在統計上自然是獨尊英文發表的論文。

這套系統的弊害,早有許多討論:為了可以在國際期刊發表,學者開始選擇在國際間討好題目來做研究,反而忽略了在地的、對臺灣社會有益的題材;德文、日文、法文系老師的著作若是用這些語文發表,從官方的獎酬系統來看,反而是比英文次等的著作;各家大學為了爭取資源,更加傾斜地重理工輕人文(因為理工科系才能大量地製造論文),重研究輕教學,教師的遴聘則以能大量生產論文為首要考量。

自己的論文自己審事件暴露的則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華人做事,向來以有彈性、能變通著稱,一旦走了偏鋒,甚至走火入魔,就變成了奸巧,就算學院中人也不例外。既然數量是唯一重要的事,那我們就來發明一些衝量的方法吧:相互掛名、一篇就能寫完的東西拆五篇、同樣的概念反覆再三地論證、找尋輕巧能快速有產出的題目、乃至偽造根本不存在的期刊都時有所聞,而自己的論文自己審,也不過是這個脈絡下的一種變形而已。

和碩科技董事長童子賢日前說,在教育問題上,整個國家都在作假,實在是個非常真實的描述。臺灣的大學教育,在這個一切為了紙上統計的國際競爭力的目標下,談人才培育、知識能為社會所用,都無異緣木求魚。最簡單的證據就是,為何臺灣這些所謂的頂尖大學沾沾自喜於國際排名節節上升,但同時我們又感覺到臺灣人才與產業的競爭力節節下滑呢?

而這一切沈淪的文化基底,正是因為我們那麼輕易就相信,與所謂的歐美先進國家變得一樣或接軌,就叫做國際競爭力,而有些掌握權力的人更利用了社會瀰漫的這種心態,成為他們掠奪與搶占國家資源的權力與合理性基礎。

要改變這一切,我們得先從一個基本的心態革命開始:要在國際上有競爭力,不是變得跟你想競爭的人一樣,而是認清自己的位置與優勢,做自己與這塊土地該做的事。

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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